一九七二年生,我父親今年剛滿五十一歲,已到 " 知天命 " 的年齡。
(資料圖片僅供參考)
自從十年前我叔叔患肺癌去世,父親常把 " 這都是命 " 掛在嘴邊,他曾自言自語講:" 唉,也不抽煙啊。" 我聽出話外音,父親對兄弟的離世仍舊大為不解,神秘的宿命論正懸在他的頭上。
近年來,我兩次考研失敗,工作無所著落,父親更是把 " 這都是命 " 當作口頭禪,不時唉聲嘆氣,語調低沉又失落。我不確定父親是否真的知天命,是否明白人生是怎么一回事。我能確定的是,像父親不夠了解我那樣,作為兒子我也不夠了解父親:他更早的過去、成長和生活經歷,我知之甚少。
父親常年在外做農民工,而我自小學始便在寄宿學校讀書,因此我對父親始終有一種陌生感。于愛情而言,距離產生隔閡的同時,也往往誕生美,然而對于親人來講,我意識到距離更多的是產生隔閡。
與父親聚少離多的二十多年,我們的父子關系隨著時光流逝不斷疏遠,漸漸地我把父親當作生命中的過客一樣。成年后,我很少與父親聊天。二十年來,我與父親之間的那堵隔閡之墻一直在生長,經年累月,越筑越高,我們似乎都難以改變。
作為新中國第一代農民工,父親的人生經歷是怎樣的?這是我長到二十五歲,第一次如此渴望了解父親。我突發奇想:對話,像記者那樣對話父親。
于是某天晚上,我在鄭州的出租屋通過微信視頻的方式," 采訪 " 了遠在東北大連務工的父親。隔著三千里,將近兩個小時的對話完畢,我重新認識了父親。在對話中,我也察覺到,作為農民和農民的孩子,父親和我這兩代人也許是中國歷史上最儼然不同的兩代人。
下面是我與父親對話的文字記錄:
談上學
我:爸,準備好沒?(有些緊張,我喝了口水。早前已告知父親對話事宜。)
父親:我咋說呢?沒打草稿,不會說啊。(父親歪躺在工地宿舍的床上,頭發白亂,疲憊的臉上有些茫然無措。)
我:不用打草稿,我問您。爸,您上到幾年級?(我低頭瞄著采訪提綱。)
父親:幾年級呢?三年級還是四年級。(父親記不清了,他摸著鼻子想了一會兒。)
我:有印象嗎?(我笑著問。)
父親:四年級吧,可能五年級。哎呀,啥都沒學那時候。(父親略帶著遺憾的表情。)
我:學幾門課哩?(漸漸放松,我開始流露鄉音。)
父親:數學,語文,思想品德,自然。(父親靦腆地笑起來,我也莫名笑了 —— 這場久違的對話,或許若干年前就該發生。)
我:您最喜歡哪一科?
父親:都不喜歡,那時沒想上學的事。
我:后來為啥不上了?有原因嗎?(我一邊發問,一邊猜想父親的答案。)
父親:學習不好,學習好能不上嗎?(父親略帶自嘲地說。我以為父親會回答說:家里窮。)
我:我爺和奶,他們支持你上學嗎?
父親:不支持!你上不上得好學,他們都不支持。不像現在,小孩子都要上學。俺那一班,沒有多少上學的,肥子他爸,強,很多都不上了。(肥子他爸,強,是我父親的童年玩伴。)
我:學費大概多少?
父親:沒多少錢,幾塊錢吧。
我:后悔沒上學嗎?
父親:啥后悔不后悔呢,現在出門弄啥都需要學問。
我:爸,您從何時覺得知識重要?是外出打工?還是?(我略顯笨拙地問,覺得父親能明白我的意思。)
父親:肯定是外出打工!才知道沒學問處處難。家里種地,有沒學問不要緊,出門啥都不懂就麻煩。就像現在玩手機,掃碼不懂,截屏也不懂,還有發錢,都不懂。發工資,老板讓發過去收錢碼,費大勁不會弄,最后請人幫忙,愛搭不理的……(父親有些激動,語氣陡然變重,聲音響亮起來,仿佛他兒子的問題很愚蠢,又似乎對自己的遭遇,表達一種憤懣的情緒。)
我:那時和您一起上學的同學,有讀成功的嗎?
父親:也有,少。我記得王記德他侄子,還有旁邊村子的一個。
我:他們考上大學了,還是怎么著?
父親:好像一個上了師范(學校),一個在縣武裝部工作。
我:上學時,您有沒有難忘的事?(我又下意識喝起水來。)
父親:啥難忘呢?那時上學鬧著玩。錦峰他爸,教俺。(父親說著又笑了起來。錦峰他爸是我們村里的老教師,已退休在家多年。)
我:他平時怎么上課?哪一科老師?
父親:語文。唐老師也教過我們,教語文。唐老師也教過你吧?(這位唐老師教過我,沒想到常年在外打工的父親記得我的事情。)
我:對,教過我。老師對你們怎樣,打學生嗎?(我簡單回復父親,繼續問詢。)
父親:有個王老頭,你不努力學,他拿棍子敲人……(父親起了興致,講話時把枕頭也墊高了。)
我:敲哪里?手還是頭?(我露出微笑,父親從未講起這段往事。)
父親:敲頭!但我沒被敲過。(父親有點激動,又有些得意。)
談輟學以后的生活
我:當時您有沒想過,輟學后怎么辦?
父親:那怎辦?上學學不會。下學以后,燒磚,薅草,喂牲口…… 啥活兒都干。
我:燒磚是在村里,還是外面?
父親:你三爺住的那地方,以前的麥場,你不記事兒……(父親詳細講起一塊磚的制作過程,很多名詞我無法聽懂。)
我:輟學以后,在家種地,燒磚,像你說的那些活兒?
父親:后來也出去了呀,上濮陽(市),路費三塊七毛錢。
我:那時您多大?很小就想到打工嗎?(我饒有興致問父親。)
父親:沒有多大,十幾歲吧,十三四、十四五。(記憶久遠,父親記不清了。)
我:您怎么去的呢?坐車?(村里水泥路近年剛修。)
父親:搭汽車。和(韓)聚我們倆人,上衣兜的五塊錢還被偷了……。(韓聚是我父親最好的朋友,直到今天他們仍很親近。對話中父親說了臟話,并詳細講述了五塊錢被偷的始末,他是給別人讓座時錢丟的。我想,父親的憤怒也許不僅因為丟了錢。)
我:在濮陽,具體做什么工作?
父親:搞建筑啊。
我:十四五就開始蓋房子?
父親:一開始跟著別人拉灰,后來粉刷,和聚我們倆人刷油漆。
我:誰介紹的這份工作?
父親:我姨奶奶他兒子,你應該稱呼他……(父親解釋很多,我依然沒能搞清輩分。)
我:他是管事的,還是怎么著?
父親:他跟著老板干。
我:工資高嗎?
父親:一天三塊錢,主家管飯吃。
我:錢都攢著不花嗎?
父親:寄家里,第一回發工資寄回了家,二百塊錢。也不按月發。
我:當時您外出,我爺奶他們什么心情?
父親:他們哪有啥心情?不管掙多少錢,把自己照顧好就行了。(父親激動起來。)
我:您離開家,我爺奶哭了嗎?舍不舍得?
父親:……(父親沉默了一會兒,轉而又答非所問,講起別的事。)
談早年的物質境況
我:小時候您穿的怎么樣?衣服自己做,還是買?
父親:自己做。衣服、頭上,生很多的虱子。你肯定沒見過虱子,渾身上下都是。那時衣服都是棉花做的,現在哪有虱子呀,豬身上也沒有…… 上哪買?買不著!(父親為我的 " 無知 " 感到吃驚,社會發展太快,容易產生錯覺,農村從做衣服到買衣服,才不過隔了二三十年。)
我:洗澡刷牙方便嗎?(話音未落,我感到問題愚蠢。)
父親:上哪刷牙去呀!說句難聽的話,解手都不用紙,隨便撿一塊土坷拉就用了,哪有衛生紙呀,現在人生活水平高了。
我:那時吃的怎么樣?
父親:吃啥?紅薯,玉米面做的餅子,饃,這些都是好飯。
我:肉呢?一年吃幾回?
父親:哪兒吃肉?豬大油都是稀罕的東西。
我:豬肉,羊肉,牛肉,都吃不上?
父親:過年吃一點兒,平常吃不到,家庭條件好能吃上。在濮陽打工時吃過幾回,但沒多少,放面條里,不夠塞牙縫的。
我:平時,您最喜歡吃的飯菜是?比如番茄炒雞蛋,醋溜白菜……(做父子二十多年,聚少離多,我并不知道父親喜歡吃什么,于是嘗試著說幾種家常菜。)
父親:吃飽就中,我不挑食。以前不愛吃米飯,這些年到處打工,也能吃中了。(說著父親唉聲嘆氣起來。)
我:就是說,有口飯吃就行?(我難過又幸福,父親的青少年時代,是在缺吃少穿的物質環境下度過來的。我也感到不可思議,到我們這代人,精神上的困惑則占據生命很大空間,溫飽問題的解決只是一個新的開始。)
父親:對啊,有口飯吃就行。
我:水果能吃到嗎?
父親:除了桃和杏,還有啥?棗樹挺多。
我:住的房子咋樣?
父親:兩間小瓦房,你媽(嫁)過來前就住這樣的房子。
我:家里幾個弟弟妹妹,怎么住下的?
父親:我和恁叔有時住外面,打地鋪,草鋪。
談娛樂活動與三農問題
我:那時有娛樂活動嗎?當時沒電視,手機更別提了。
父親:捉迷藏,踢猴兒,投瓦,畫圈丟杠,#¥%& ……(父親滔滔不絕講著,有些游戲我聞所未聞,也找不到對應的文字描述。)
我:出去玩嗎?比如去縣城逛逛?(我本想說旅行,話到嘴邊又咽下。十九歲上大學之前我連縣城也未走出,何況父親呢?)
父親:去過縣城,和(韓)聚俺倆偶爾一起,借鄰居大杠自行車。后來你爺花四十塊錢,買輛二手的。不常去,咸不咸淡不淡的,沒有錢。
我:俺爺和俺奶給你錢花嗎?
父親:如果薅草,會給一兩毛。想溜出去玩就在裝草的籃子里搭兩根木棍,草放上面,不仔細看就以為裝滿了草。(說著父親大笑起來,露出兩排發黃的牙齒。我后知后覺,弄明白父親的意思也跟著笑了。想象著那個頑皮的少年,直到父親的白頭發在手機屏幕里閃閃發光時,我才又回到現實中來。)
我:家里養有牛羊嗎?
父親:有驢。沒有牛羊,一頭牛三百多塊呢!三百八十塊錢,一頭很大的牛。(父親總把牛 niu 念成 ou,在我的印象里,家里人都是這樣發音,就連村里的老教師也不能免俗。)
我:養驢和牛,種莊稼輕松點吧?(我想起《隱入塵煙》這部電影,盡管基調過于壓抑,但某些情節并不離奇。)
父親:沒有收割機,那時用人力,有牛和驢,省人的勁兒。
我:沒有電視,也沒有手機,知道外面的新聞嗎?
父親:有廣播,村里有廣播站,里面講農村的一些事兒。 ( 七八十年代,農村改革掀起浪潮,我想是一些政策方面的新聞。 )
我:家里有值錢的物件嗎?
父親:有一只木箱子是你奶奶(嫁)過來的嫁妝,其他沒啥。
我:以前糧食需要交稅,怎么去交的?到哪兒去交?
父親:交公糧那時候。排很長的隊,到鎮上的糧站去交。
我:現在不交公糧,國家有糧食補貼。
父親:是啊。但肥料貴,雜七雜八投資下來,種地不賺錢。(我驚訝父親說出 " 投資 " 這個詞,他竟知道經濟學術語。)
我:平時,您有高興的事兒嗎?
父親:那時干啥事情,鄰居互相幫忙,不像現在人心變了,親兄弟也不幫忙。 ( 不知怎么,父親岔開了話題。 )
我:就是說,那時雖窮些,但人與人之間比較親切?
父親:對啊。
我:過年高興吧?
父親:過年熱鬧,我和(韓)聚到處撿炮仗放,也沒錢買。(父親嘿嘿笑起來。)
我:那時過生日嗎?
父親:煮雞蛋吃就算過生日了,兄弟姐妹多就多煮幾個,躲災。
我:小時候,您有心事兒嗎?(我的童年和少年時代,心事重重,自卑又敏感,我十分好奇父親是否有相同的經歷。)
父親:別人穿新衣裳,自己沒有,心里不得法。(不得法,意思是不開心。)
談人生理想與打工經歷
我:年輕的時候,您有啥理想嗎?有沒有特別想做的事情?
父親:農民,能干啥?
我:是不是覺得,生下來是農民,一輩子是農民?
父親:那時能出去打工,就很了不起了。(父親話音未落,接連嘆氣幾聲。)
我:閑時出去玩嗎?逛一逛自己打工的城市,溜達溜達?
父親:我不溜達,工地在郊區,啥也沒有。也有人出去玩,在南京時,你姨父他就去逛公園和博物館。在四川,地震那地方他也去看了,人家懂一點,我啥也不懂。
我:您不感興趣?
父親:不感興趣。你姨父平時摳門,但出去逛,花錢也得去。
我:我覺得是這樣,爸,人一輩子活兩個東西,或者說追求兩件事,一個是物質上的,一個是精神上的,博物館有歷史……(隔著手機屏幕,我講很多,父親滿臉疑惑。我不清楚他是否理解兒子說的話,但是我很享受交流的過程。)
父親:別說歷史了,有時老板讓填東西,填表格,寫英語字母 ABCD,我啥也不會,沒學過。
我:您真正外出打工是什么時候?我聽我媽講,您很早去了大連。(在我母親的講述中,我清楚記得關于父親的一樁軼事:據說父親當時的老板待他很好,彼時大連房價很低,老板鼓勵我父親買房,并愿意借錢給他。父親因害怕拒絕了,掙的錢也都寄回家里買了農具。)
父親:十八九歲吧,坐火車又坐輪船去的大連。
我:那是您第一次坐火車?第一次坐輪船?有啥感受嗎?(非常巧合,我也是在十九歲第一次坐火車、輪船,去外地一家工廠做臨時工。)
父親:對。啥感受?暈船,吐了一路。
我:怪不得我暈車、暈船,這是遺傳。(我和父親都笑了。)那您看到大海了嗎?船應該途經渤海。
父親:那時不知道啥是大海,后來才知道。包括海里面的東西可以吃,也是后來知道的。
我:對,海鮮之類的。那時了解過這個世界嗎?國家大事您關心嗎?
父親:不往那方面想。
我:就是說,沒有受過更多的教育,沒有啟蒙,腦子還沒有開化,沒有被開發?
父親:對,對,對。(父親連連點頭。)唉,要是你出生在城市,比現在厲害,接觸東西多。(我從父親眼神里看到了羞愧,那是一個男人的自卑。我想起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安妮艾爾諾,她在小說《一個男人的位置》里談父親,貧窮和階層差異是自卑感的來源。)
我:爸,這些年您都到過哪些地方?
父親:內蒙古,新疆,甘肅,四川,貴州,福建,江西,安徽,山西,哈爾濱,重慶,浙江金華,江蘇連云港,廣州,上海,南京,北京…… 地方沒少跑,沒掙到大錢。 ( 父親如數家珍。 )
我:具體干啥活兒?
父親:都干。蓋房子,裝電梯,粉墻,貼瓷磚,扎鋼筋,刷外墻……(父親云淡風輕說著。)
我:常年一個人在外,您孤單嗎?想家嗎?
父親:咋不想家啊,誰不想家啊,不想家的人腦子不正常。
我:您偷偷哭過嗎?哭沒啥丟人的。
父親:咋沒哭過呢?有次被機器燙傷,我躺宿舍一個多月,不能干活。(父親囁嚅著說,眼睛紅紅的。看著父親一臉疲憊,我停止了 " 采訪 "。)
我:爸,咱不說了,您早點休息。干活的時候小心點,在外面照顧好自己,別省錢,吃好喝好。 ( 我想再說些什么,卻失語了,語言的力量在此刻竟如此輕薄。 )
父親:你照顧好自己就中了,唉。(父親欲言又止,他想囑咐我點什么。)
后記
我 " 采訪 " 提綱上的問題并未問完,有些失落和難過。少年時代我最喜閱讀《傅雷家書》,時常渴望擁有傅雷那樣的父親,給我的人生做些方方面面的指導,同時我們父子能做精神上的交流和溝通,無所不談,像我在一篇舊文中寫的那樣:" 高級的父愛言傳身教,偉大的父親亦師亦友 "。
如今我已然明白:正如人無法決定出生那樣,也無法選擇父親,傅雷那樣的父親早埋葬在我少不更事的歲月里,我的父親只是位普通的農民工,供兒子求學念書已吃力半生。
父親向我談到,做農民工三十年,他干傷了兩條胳膊,但不敢奢想自己能買上一層樓房去住。父親也坦言,在外漂泊多年,他曾遭遇很多不公,包括被拖欠工資,無端被欺侮…… 吃的差,住的差,是常態。
他之所以努力供我上學,是為改變家庭命運,有一天他的兒子能夠從事穩定體面的工作,不受冷眼相待。
記得六年前我考上省重點大學時,他曾說:" 等你大學畢業,我就不干那么重的活兒了,和你媽我倆在家里養幾只羊,種幾畝地。"
我明白,農民工的生活,父親他早已厭倦了。對于 " 小鎮做題家 "" 脫不下長衫的孔乙己 " 這些網絡熱詞,父親從未關注過,但他告訴我:他了解眼下的就業形勢,希望我放低身段,先養活自己再說。
來源:秦朔朋友圈 微信號:qspyq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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