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禮云頂滑雪公園山頂，冷風卷著雪粒呼呼地吹，剛在比賽中失誤倒地的珍妮絲·斯皮泰里走到成績等待區，稍顯猶豫后從兜兒里掏出半個吃剩的豆包，微笑著對著鏡頭晃了晃，便吃了起來。全世界關注北京冬奧會單板滑雪女子U型場地技巧資格賽的觀眾，在屏幕前看她淡定地吃完了豆包，她開心地豎起大拇指，在冬奧會賽場上完成了一場面對全球的“吃播”。

珍妮絲擅長面對鏡頭，因為除了單板滑雪運動員，她還是一名滑雪視頻博主，在國外視頻社交媒體上經營著全球數一數二的女性滑雪運動頻道。而北京冬奧會上，她則擁有更特殊的身份——馬耳他在冬奧會歷史上的首名參賽運動員以及馬耳他代表團在本屆賽會唯一參賽的選手。

“二戰之后，我的祖父從馬耳他移民到了美國，他創辦了一家制作冰鞋的公司，后來逐漸壯大，為像關穎珊這樣的著名花樣滑冰選手制作冰鞋，至今我們依然在為世界各地的頂級花滑選手服務。”珍妮絲表示，除了受祖父的影響，她的母親也是花滑選手，父親則是滑板選手，從小她就在冰場上繼承著家里的“花滑因子”，但在大學期間，她接觸到單板滑雪，從此便愛上這項更加刺激、自由、有創新精神的運動，“我當時想成為一名滑雪特技演員。”

珍妮絲今年29歲，喜歡表演，曾經有過短暫的演員和模特生涯。十多年前剛接觸滑雪時，她從沒想過自己有參加奧運會的可能，甚至沒想過自己能有專業滑手的水準，“接觸單板時我已經18歲了，但大家告訴我為時已晚。”珍妮絲回憶，大部分滑手都是從小開始練習，很多人在十八九歲已經解鎖了她現在想要企及的難度。

可珍妮絲依然喜歡單板滑雪，她想了解這項運動和為之瘋狂的選手，2018年，她站到了熟悉的鏡頭前，開設了自己的滑雪頻道，可如何能在賽事評論和對選手的采訪中顯得更專業？她思忖了很久，決定開始參加比賽，“身在其中，我或許可以更明白選手們在想什么。”為了在比賽中能更“接近”這個熱情、勇敢的群體，她開始把更多精力投入到專業訓練中，甚至在父親的幫助下把一輛Nissan NV200的商務車改造成了“移動的房子”，以方便她輾轉各地訓練，慢慢地，她明白了這項運動讓大家癡迷的原因，“在賽場上的每次突破都令人興奮，我想留在賽場，甚至，我也可以試著為冬奧會一搏？”

“神奇的事情發生了。”珍妮絲爭取到代表馬耳他參加北京冬奧會的機會，“雖然在我來比賽前，外公已經去世了，但他知道我能代表母國參賽，肯定很欣慰。”還有她在社交媒體上的粉絲，“過去6年，他們一直在關注我的這段旅程，我想讓人們看到，雖然我起步晚了，但我真的全心投入，無論什么年齡和什么背景，只要有足夠的決心和熱情，你就可以取得任何成就，不要覺得‘老年人’沒有機會。”她反復強調，“如果渴望成功并為之付出，那么在任何年齡都能成功。”

在單板滑雪領域，每個人對成功都有不同的目標，但“超越自己而非超越對手”幾乎是滑手們惺惺相惜的共識。“我的愿望是能完成轉體900度。”站上冬奧會賽場，珍妮絲資格賽第一輪就摔了，前半程她完成得非常順利，可在完成最后一招時狠狠摔在了雪地上，她跪在雪地里雙手掩面，“我產生了極大的挫敗感。”

糟糕的結果已經能夠預料，她迅速接受了現實。從賽場走向成績等待區的過程中，珍妮絲已經開始籌劃下一輪的動作，“我打算嘗試一個我從沒試過的大招兒。”正琢磨著，她突然發現自己兜里揣著東西，“天哪，是我的豆包。”于是她心情變得更加明媚起來，“我暗示自己，吃一口吧，來點兒甜的，這樣能治愈我的心情。”于是，即便屏幕上打出了7.5的超低分，剛吃完豆包的珍妮絲臉上也掛著笑意。

在挫折面前真實和樂觀的表現讓珍妮絲迅速圈粉，關于她吃豆包的一幕和她自在隨性背后的經歷很快引發好奇。比賽結束后，這位排名倒數的選手成了混采區的熱門人物，“這種包子應該是紅豆餡兒的，是我在冬奧村中最喜歡的食物，我幾乎每天都會吃6個，早中晚各吃兩個，但我今早胃口不好，什么都吃不下，就把豆包揣兜兒里了，沒想到在我最沮喪的時候發現了它，我非常需要給自己來點兒甜的治愈一下。”

在解答完關于“豆包”的問題后，珍妮絲主動提及她沒實現的目標，“我失誤了，但我還想嘗試900，本來打算孤注一擲，但我心里還有個聲音在說，如果嘗試900，大概率依然會摔，代表馬耳他參加冬奧的機會來之不易，我想在賽場上能留下個‘站著’的記憶。”隨即她補充道，“但我堅信900在未來等著我。”

珍妮絲并不掩飾自己內心的渴望，“奧運會，全世界都在關注，平日里每一天的竭盡全力，不就為了在此刻展現我們的能量和熱愛嗎？我真的希望過這天屬于我。”但她坦言，自己很感謝這次失敗，“如果你在一個月前問我未來怎么打算，我可能會說這是我的收官之戰，但和這么多優秀的選手同場競技，我覺得自己還有更多潛能可以挖掘，我想我還有更多驚喜能奉獻給單板滑雪，現在或許只是開始。”

珍妮絲提及的驚喜包括在馬耳他掀起的“冰雪熱”，雖然不具備爭金奪銀的能力，但從她獨自高舉馬耳他國旗走進北京冬奧會開幕式的場地里，這個典型熱帶地中海式氣候的國家便多了冰雪的主題，“我出現在很多主流媒體上，我的社交媒體也涌進了很多私信，不少馬耳他人為我出現在這里感到驕傲，他們也在激勵我。”她透露，為了回復這些善意，她常常得熬到凌晨四五點鐘。

馬耳他不下雪，也不起濃霧，但珍妮絲很期待自己成為一座橋梁，“讓更多馬耳他人認識冰雪運動，也讓世界了解馬耳他這個小而美的國家。”她笑稱，“從馬耳他到阿爾卑斯山并不難，如果有人真的喜歡滑雪，距離永遠不會是硬傷。”

本報崇禮2月9日電

中青報·中青網記者 梁璇 來源：中國青年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