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來到縉云山時,摩托車、揚塵、吆喝聲和汗水,是我對那次現(xiàn)場的全部印象。
山頭上滾滾黑煙,山腰補給點處,每一個人都忙碌著手上的事情,摩托車從山上下來,物資立刻被裝進背簍,捆上后座,大多數(shù)車手連口水都來不及喝就又飛馳而上。
(資料圖片)
12月13日,我和張雨約好,來到北碚縉云山。他是8月21日晚上最早一批來到縉云山的摩托車車隊志愿者。當晚,他正和朋友們在網(wǎng)吧打著游戲,看到縉云山起火的消息,扔掉耳機就趕了過去。那時,朋友中間沒人和他一起去。
張雨2001年出生,今年21歲,重慶北碚人,現(xiàn)定居在渝北區(qū),玩摩托車有三四年的時間。他個子不高,臉上稚氣未脫,有一雙好看的眼睛。剛剛見到他時,我并沒認出來——眼前的男孩白白凈凈,和參與救援后的那張照片上滿身塵土的男孩判若兩人。
張雨在縉云山腳下。圖/九派新聞記者 王怡然
去救火期間,他在抖音發(fā)過幾條隨手拍攝的視頻,卻意外遭到一些惡評。有人在現(xiàn)場視頻中認出張雨的頭盔,但那天頭盔是他兄弟戴著,摘下頭盔一看不是他,評論他說:“你根本就沒去救火。”
張雨不客氣地回復(fù):“你爹在山上待了七天,你在哪?”
認為張雨在作秀的人還有很多。他分析,可能因為有人看他第一天開去的公路車太貴了,心里酸。事實上,張雨只有第一天開著他價值四萬元的公路車去,第二天,他就換成了幾千元的踏板摩托,因為能承載更多的物資。
他認為自己甚至經(jīng)歷了“網(wǎng)暴”。有人翻出他評論區(qū)當時女朋友的抖音賬號,給他女友評論“你跟他分手,我來”。這些話多了,女友三天兩頭地和他吵架,最終兩人分手。
“那些說我不行的,自己來感受一次,就知道了。”一路上,這句話張雨說了很多遍。直到他帶我爬上去,我才真正地感受到這句話背后的含義。
我請求張雨帶我走到挖隔離帶的位置。車停在一條小路旁邊,他踩了踩腳下的地:“這些以前都不是路,都是推土機后來挖出來的。”
滿是浮土的路被摩托車軋的平整結(jié)實。圖/九派新聞記者 王怡然
我們順著土路,磕磕絆絆地走上去。到了山腳下,卻被攔下了。有管理人員告訴我們,上面危險,不能上去。張雨說,他是曾經(jīng)救火的志愿者,又說我是記者,都沒有得到通融。趁管理員不注意,他帶我從小路鉆了上去。
那時,我還不知道前面的“艱難險阻”,以為到了前面的山頭就是隔離帶的位置。張雨告訴我,那是山腰,走到那里,大概走了全程的1/5,真正的山頭被層層疊疊的山遮住了。
這段路看起來并不遠,但爬上去的過程和想象中完全不同。坡度大概在60度左右,我走得心驚膽戰(zhàn),生怕一下沒站穩(wěn)就滾下去,更怕滾下去后被叫罵的管理員逮個正著。
每走兩步,我都要大喘氣半天,邊喘邊和張雨說:“不行了不行了,我真的走不了了。”張雨的表情應(yīng)當是不解的。在我一屁股坐在黃土上說什么都不走時,他和我說起當時這條路上發(fā)生的故事。
他說,這條路剛挖出來后,路上全是浮沙,人站在上面腳會陷進去,現(xiàn)在“平整”的路面,都是越野車上山壓出來的。一二百個人站成一條長龍,接力把物資遞上去。
火情緊急時,手上的東西剛遞出去,下一件物品又傳了過來,最輕的是一件水,最重的是25公斤的滅火器。漸漸地,一些女生最先堅持不住了,手臂抬不起來。有人撤退,有人補位,人越來越少,最后,有人就干脆步行自己送上去,從天黑送到天亮。
他始終記得這條路的險陡,提起來就說,“這就不是人走的”。前面60度的坡算緩坡,到了后面,幾乎是垂直的,有80度左右,路上全是沙子,一小心就會滾落。那時,他能扛著幾十斤的物資走上山,一天來回走上兩三趟。他很自豪,因為“沒幾個人能真的爬上去”。
張雨踢了踢腳下的土地:“你看這些地方,之前都是沙子,路上累了渴了,我們就在沙子里刨一刨,能刨出些水和面包。”
張雨是身體素質(zhì)最好的那批精壯小伙子,而我顯然是最弱的那批人。走了沒一會兒,我心臟開始劇烈跳動,久坐不動帶來的隱患此時爆發(fā)出來,我問張雨,是不是快到了,他說,嗯,走了有十分之一了。
從半山腰向下望的景象。 圖/九派新聞記者 王怡然
抱著“來都來了”的信念,我繼續(xù)往上爬,但每走一步都能感到小腿連著大腿一起疼,呼吸也越來越急促。張雨開始拉著我向上走,我能感受到我全部的重量都掛在了他身上,但一點都沒有更輕松的感覺。
還沒到山腰,我癱軟在地,開始嘔吐酸水,四肢發(fā)麻,手抽搐成雞爪的樣子,手腳全部過著酥麻的電流,動彈不得。張雨嚇壞了,對我緊急施救,幫我握拳,掐我人中,十多分鐘才緩過來,我們不得不原路下山。
那種呼吸不上來的瀕死感讓我心有余悸,我不停地感嘆他們志愿者的不易。張雨可能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些贊美的話,但我翻來覆去地感嘆每一句都是真心話,也更理解了他的那句“來過一次就知道了”的含義——我真的知道了,這是普通人根本無法克服的困境。
參加救火后,“英雄”、“戰(zhàn)友”這樣的稱呼不時會出現(xiàn)在張雨的生活中,但他對這些并不感冒。他的生活沒有因救火發(fā)生什么變化,朋友間也不會將這件事作為談資。但對他來說,參與山火救援,親自保衛(wèi)北碚,是他“這輩子記憶最深的經(jīng)歷”。
張雨將救援時穿著的衣物捐給了三峽博物館。總共有六件,包括他那雙一走就進沙子,把他的腳磨出無數(shù)血泡的匡威鞋。他設(shè)想了未來帶著兒子去博物館時的場景,他會指著博物館里陳列的衣物說:“這以前放的是皇帝的衣服,現(xiàn)在放的是你爸的。”
重慶的冬天來了。山上路邊的樹木根部都是被火燒過漆黑,張雨不時停下,指著路邊偶然出現(xiàn)的一抹綠色對我說:“看,已經(jīng)長出新芽了。”
我問他:“開心嗎?”
他回我:“那必須的,明年植樹節(jié)我還要來種樹呢。”
九派新聞記者 王怡然 發(fā)自重慶
【爆料】請聯(lián)系記者微信:linghaojizhe
【來源:九派新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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