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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對于洞庭湖來說注定是難忘的。夏秋之際，受極端干旱天氣的影響，洞庭湖周邊的農業減產嚴重。10月秋收之后，位于岳陽市君山區的采桑湖村仍在等待一場有效的降雨，干旱帶來的影響似乎仍在持續。東洞庭湖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管理局采桑湖管理站工作人員周鈺淮對九派新聞回憶，九月曾有多個旅游團從長沙等地到管理點附近的六門閘“大草原”打卡，“一大巴一大巴地來人”。現在湖區留下了大片的旱地，人可以輕易靠近湖心區，對生態環境構成不小的挑戰。10月下旬，九派新聞實地探訪采桑湖村時發現，作為冬候鳥的重要棲息地，東洞庭湖經歷了極端的干旱和極早的退水，這里的基層水域保護和候鳥過冬，面臨著重大挑戰。

10月中旬，東洞庭湖六門閘附近干旱，水草裸露，湖區中的觀鳥亭露出全貌 圖/受訪者提供【1】最大的棗子只有拇指大，水質研究收集不到足夠降水10月21日早上八點，位于湖南岳陽市的采桑湖村下起了細雨。雨滴打在民居院子里的池塘上，蕩漾起小小的漣漪。當地民宿老板孔微（化名）說，雨是從20日的夜里開始下的，斷斷續續下了一整夜，醒來時地板卻還是干的。這是采桑湖村在10月迎來的第一場雨。采桑湖村位于東洞庭湖以西約200米。在孔微的印象中，采桑湖村的農業種植面積不大，所以干旱帶來的經濟影響并不明顯。但在40公里外的華容縣，僅8月，全縣農田受旱面積便達到了28萬畝。7月以后，像這樣的小雨都是罕有的，“一兩個月才有一次，連地都打不濕。”孔微會為每位客人準備一小碟冬棗，這是她在自家果園種的。正值收成時節的冬棗，碟子里最大的也才跟大拇指蓋等同大小，“今年太旱了，往年的棗兒要不這個大兩倍。”據《三湘都市報》，截至10月14日，湖南110個縣市區為重度以上氣象干旱。湖南省財政廳公布的數據顯示，今年的干旱災害給湖南不少農戶帶來了損失，目前已有3.78億元保險理賠進入了理賠流程。杜銳（化名）已經在東洞庭湖等了四個月的降雨。他是一名來自中國環境科學院的碩士研究生，在東洞庭湖附近做水質研究。杜銳告訴九派新聞，他自7月起收集降水進行檢測試驗，但從未收集到足夠的降水，“降水完全不夠，沒多一會兒就全部蒸發了。”岳陽市氣象局于10月1日發布的《生態遙感專報》顯示，今年 7 月 8 日以來，岳陽市平均降水量僅為 54.7 毫米，較常年同期偏少八成，為 1961 年以來歷史第 1 低位，其中華容縣、君山區、岳陽樓區、云溪區、臨湘市、平江縣為歷史第 1 低位。按氣象干旱綜合指數（MCI），目前汨羅、平江、臨湘、云溪區、岳陽縣、華容、岳陽樓區、君山為特旱，湘陰為重旱。《生態遙感專報》公布的洞庭湖水體監測衛星圖顯示，截至9月29日，洞庭湖水體面積已萎縮八成以上，僅剩 436.09平方公里。

10月23日，岳陽市采桑湖村附近的東洞庭湖土地開裂。圖/九派新聞記者 陳冬艷【2】干涸區長出“草原”，游客“一大巴一大巴地來人”孔薇家距離堤岸約兩百米，她告訴九派新聞，往年的這個時候，湖水會淹到堤的一半，湖中的觀鳥亭只剩下一個若隱若現的尖尖。而如今，觀鳥亭的的底部支柱已經全部裸露在外，亭底長滿了郁郁蔥蔥的青草。中科院洞庭湖濕地生態系統觀測研究站助理研究員易愛軍解釋說，草并不是在退水后長起來的，“它原本就長在水底，只是曾經湖水把它淹沒了，現在過于干旱，這個草才裸露出來。”車駛上岳陽市073縣道，距采桑湖村約1公里處，便到了洞庭湖西北角的堤岸。站在堤岸上望去，往日波瀾壯闊的洞庭湖僅剩幾個“水窩”。距離岸邊不到10米處，干涸的湖區露出了綠油油的草地。再遠處，地面已經干旱開裂，遠遠看去就像一片毫無生機的荒漠。“現在釣魚都不叫釣魚了，都是去撿魚、撈魚，湖干了，那水淺淺的，隨手一撈都有魚。”10月20日，市民付先生在073縣道上，指著干涸的湖面對九派新聞說：“以前這個時候的水位距離大堤也就兩三米。”早在8月份，“洞庭湖出現大草原”的信息就開始在社交平臺上傳播，前來打卡的游客也絡繹不絕。東洞庭湖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管理局采桑湖管理站（以下簡稱“管理站”）工作人員周鈺淮對九派新聞回憶，九月曾有多個旅游團從長沙等地到管理點附近的六門閘“大草原”打卡。“一大巴一大巴地來人。”周鈺淮說。不止是外地游客，六門閘附近的村民看到，岳陽市區的市民和當地村民也會在空閑時開著車，帶上家人、朋友到草地上去打卡，“太稀奇了，百年難得一遇。”事實上，從采桑湖村到六門閘附近的湖域，都屬于東洞庭湖保護區核心區。《岳陽市東洞庭湖國家級自然保護區條例》第三章第二節規定，禁止任何單位和個人進入核心區從事與保護區保護和管理無關的活動。10月21日，九派新聞在六門閘的草地附近發現了一塊提示牌，上面是東洞庭湖國家級自然保護區管理局宣的警示語：禁止進入東洞庭湖保護區核心區，違者將根據《中華人們共和國自然保護區條例》第三十四條、《岳陽市東洞庭湖國家級自然保護區條例》第三十六條處以500至5000元罰款。在周鈺淮的印象中，自八月以來，這塊立在水窩邊的警示牌，已經不知道被他們扶起過多少次了。

六門閘附近的草地上，有一道明顯的車痕 圖/九派新聞記者 陳冬艷【03】干旱后人能夠輕易靠近湖心區，對生態是不小的威脅采訪這天，距提示牌半米開外的簡易水泥路上，一輛汽車從河堤駛下湖區，穿過茂密的草地，向湖區深處駛去。開了一圈后，它又掉頭回來，駛上了岸邊。湖區半米高的草地上，已經被壓出了一道明顯的車痕。無奈之下，管理站的工作人員只能暫時封鎖進入湖區的通道。然而，湖區附近有一個蘆葦場。10月，是收割蘆葦的季節了，為方便作業，蘆葦場和管理站的工作人員都有通道的鑰匙。每當蘆葦場的工作人員開始作業，通道會被打開，前來玩耍的車輛和人還是能輕而易舉地進入干旱的湖區。周鈺淮所在的管理站主要負責東洞庭湖采桑湖村附近是水域管理工作。平日里，他們需要不定時巡護水域，驅趕釣魚、電魚的村民。干旱發生后，管理站的巡護難度也隨之增加。“太旱了，現在能開車、騎摩托車進到湖區，我們看都看不住。”周鈺淮每天要跟同事至少去巡護兩次，驅趕進入湖區垂釣的人。接到村民舉報時，凌晨出巡也是常有的事情。周鈺淮告訴九派新聞，目前，管理站只有5個工作人員，其中2名還是采桑湖鎮政府去年調來支援的人手。每天固定有2次巡護，每次巡護至少要去3名工作人員，他們感覺，人員出現短缺。10月23日這天是周六，同事們都不在，晚飯后，周鈺淮決定去巡護一圈。他沒有夜視眼鏡，只能靠看湖里有沒有發亮的魚漂和路邊有沒有停著的可疑車輛判斷，“就算看到了，也只能在路邊喊一喊。”只有周鈺淮一個人，他也無法下到湖區驅趕可疑人員。周鈺淮說，往年水位還高的時候，他們還能開船到湖里巡護。水位下降后，船只無法開動，他們剛在岸邊穿上水褲準備淌水勸阻，偷釣者已經淌到了對岸，“現在湖里多了那么多草地，他繞著（草地）另一邊就跑了，你想趕也趕不上。”因為干旱，湖區多了更多能夠躲藏的地方，也給周鈺淮河同事的工作帶來了更大的挑戰。“有些釣魚或者電魚的人，就躲到那個邊邊角角里，你看也看不到。”周鈺淮告訴九派新聞，偷漁者還會留下了便當盒、餌料袋子、塑料袋和飲料瓶。這對本就因干旱變得更脆弱的生態環境造成了更大的威脅，管理站只能申請資金請人清掃垃圾，“上個月剛請了兩個工人，清掃了一周才弄好，現在又要請人了。”大量游客進入干涸的湖區時，周鈺淮和同事也曾去勸阻，但他們沒有執法權，力量懸殊，最終只能提醒對方：不要靠近湖心區，記得把垃圾帶走。但21日九派新聞走訪時，仍在草地上發現了塑料袋和塑料瓶。對此，易愛軍表達了他的擔憂，“越往湖心區，洞庭湖的生態環境就越脆弱，干旱后，人能夠更輕易地靠近湖心區，無論是對湖區生態還是準備到來越冬的候鳥，都是不小的威脅。”

10月22日，一群大雁呈“人”字形飛過東洞庭湖上方。 圖/九派新聞記者 陳冬艷【04】 政府呼吁村民對“偷食”的候鳥手下留情距離采桑湖村約500米處，分布著中科院洞庭湖濕地生態系統觀測研究站的分站點和湖南省野生動植物保護協會鳥類分會。以073縣道為界，縣道以東是東洞庭湖的核心保護區。洞庭湖廣闊的水域和良好的生態環境，每年都會吸引大量候鳥到此過冬。公開資料顯示，每年10月至次年3月，有217種鳥類共1000萬只候鳥在這里越冬。其中不乏白鶴、白鸛、灰鶴、小天鵝、白鷺等國家級保護動物。白頭鶴、大鴇、鴻雁、小額雁、青頭潛鴨等已經宣布為瀕危的鳥類也經常出現。但是，受今年極端干旱和極早退水現象的影響，東洞庭湖部分原冬候鳥關鍵越冬區域已經干涸。易愛軍告訴九派新聞，候鳥主要依棲濕地，干旱導致水面的減少，提前生長的水草也將提前枯萎，以水草為食的冬候鳥數量減少是必然現象。但具體影響還要等待進一步監測。易愛軍在采桑湖村附近的分站點工作多年，他回憶，以前9月底就能聽到成群的候鳥的聲音了，“尤其是到了晚上，嘰嘰喳喳地吵成一片。”說到這里，易愛軍突然停下，他試圖探聽鳥聲。晚上8點的鄉村格外安靜，近十秒的沉默里，四周沒有鳥聲。易愛軍判斷，如果干旱持續，今年的東洞庭湖很難留住大量候鳥。“有的鳥只是在天上盤旋一圈，或者在這里停留一兩天，發現這里沒有足夠的食物可以支撐過冬，就飛走了。”易愛軍說，如果不能在洞庭湖棲息，冬候鳥會去尋找其它的濕地環境，比如南部沿海，還有一些內陸適宜生長的水體，但能不能留住候鳥，也要看這些水體的承載力。針對洞庭湖冬候鳥越冬問題，湖南洞庭湖湖泊濕地生態系統國家野外科學觀測研究站站長謝長宏和研究院鄒業愛撰寫了一份報告，向岳陽市政府提出保存現存水體、補給候鳥食源、人工投食等建議。9月26日，湖南省開展了洞庭湖濕地生態保護聯合巡護執法行動，呼吁村民對到農田“偷食”的候鳥手下留情。“確實因野生動物遭受損失的農戶，一定會得到經濟補償”，湖南省林業局濕地中心主任宋自立說。部分候鳥已經到來。10月22日早上10點多，幼鳥盤踞在孔薇家民宿后的棗樹枝頭，不足兩米的小樹上，也能數出近10只候鳥。人拉開窗簾，鳥群被人聲驚起，“噗噗噗”，撲棱著翅膀，又飛走了。孔微回憶起每年春天冬候鳥離開的場景，“湖這邊一群，湖那邊又一群，它們在湖上一直盤旋，就好像在呼喚自己的同伴。”緊接著，一群又一群的候鳥起飛，離開東洞庭湖，一路向北，跋涉回鄉。九派新聞記者 陳冬艷 實習記者 何婷【爆料】請聯系記者微信：linghaojizhe

【來源：九派新聞】